晏府的前院栽着一棵有些年头的柏树,树枝盘虬卧龙,老态龙钟。
树下安置着一张刻着棋盘的石桌和几张石凳,大概是先前晏老爷命人雕刻的。若是夏天枝叶繁茂的时候,在此下棋品茗,不失为一件美事。
此时那石桌旁站着两个人,一个拥着紫袍轻裘,是自家主人,对面的一身青色道袍,是个道士。
小厮将茶盘放在棋桌一侧,安静退下。
“道兄什么时候到镇上来的,上次一别我还以为没机会再见了。”晏辞拢了拢身上的裘袍。
他指着里屋道:“不如留宿一晚,我今晚备宴,好好招待道兄一番。”
林朝鹤笑着推拒了:“贫道今日是与小友辞行的,就不多做叨扰了。”
晏辞见他孤身寡人一个,除了一个葫芦,一顶斗笠,连件简单的行囊也没有,正想问他要去哪里,就见林朝鹤的目光落在棋盘上,似乎对那棋盘很有兴趣的样子。
果然下一刻他抬头,兴致勃勃:“小友要来一局——”
晏辞张了张嘴,正想说自己不具备围棋这项技能。
“——五子棋吗?”
“”
晏辞眼见对方从棋盘旁边的棋篓里拾起一枚白棋,夹在指尖,轻轻扣了扣棋盘边缘,抬眼看向自己。
若非他面上神情过于坦然,晏辞都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于是沉默一瞬后,晏辞自信撩袍坐下。
旁边的回廊里站着时刻准备上前给他们看茶的小厮,眼见着主人和客人各执一子相对而坐,一时之间没敢上去打扰。
一紫一青,样貌风姿皆是极为出众者,不过两人专注点显然都不在棋盘上,晏辞看了看棋盘:
“道兄方才说要出远门,要去哪里?”
林朝鹤摩挲着指尖的棋子:“去来的地方。”
“来的地方?”
“贫道本就是趁着灵台观开观之时来访友的,如今灵台观既已重新闭观,是时候该回去了。”
晏辞对此人一无所知,先前也是在客栈里偶遇此人,不过若非他告诉自己关于降真香的事,自己不一定能如此顺利得到灵台观斋醮的买卖。
“说起来,还要感谢道兄。”
林朝鹤没有答话,目光却落向晏辞拿着棋子的手指。
他五根手指的根部至今仍有一圈淡淡的痕迹,在白皙的肤色上很显眼,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,但看起来曾经受过不轻的伤。
“小友的手怎么了?”他奇怪地问。
晏辞闻言不着痕迹地将手指用袖子盖住:“遇上一点小麻烦,都是以前的事了。”
林朝鹤不再多问,只是笑道:“小友可还记得初见时,贫道为小友所卜之卦?”
晏辞记起他和林朝鹤初见时,这人当时给自己算了一卦,还是免费的。
他当时以为不过是江湖戏言,没怎么放在心上。
如今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各种事,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:“我记得道兄昔日为我卜的卦象名为‘天地否’,有否极泰来之意。如今看来,还真是被道兄算准了。”
林朝鹤支着下颌,眼睛看着棋盘:“贫道侥幸窥得一线天机,小友却是真正吉人之相,自有天佑。”
晏辞见此人身上什么也没带,于是想给他拿些盘缠,备好车马送他一程。
林朝鹤却笑着拒绝了:“小友好意贫道心领了,只是贫道一路上走走停停,遇到哪处孤庙便停下来歇一晚,等回了来处怕是要许久,不敢劳烦小友。”
他顿了顿:“不过倒是有一件不情之请,希望小友应允。”
晏辞道:“道兄只管开口,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一定竭力相助。”
“倒不是什么大事。”林朝鹤依旧用手肘支着棋盘,“贫道想向小友讨一道香。”
“香?”晏辞一怔,踌躇着,“可是无论什么香,从制香到成香,做出来至少要七天时间,道兄不是急着启程吗,恐怕”
“小友误会了。”林朝鹤和颜悦色道,“贫道不是要小友新作的香来。”
晏辞奇道:“那道兄想要什么香?”
林朝鹤微微颔首:“小友可否将之前送去灵台观的那道香给贫道一支?”
晏辞有些惊讶:“只要这个?”
“只要这个。”
虽然晏辞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道香,但是他府里恰巧有些这种香的线香,于是也不迟疑,当即就招来小厮,从香房将那道降真香取了一捆过来,外面用竹筒装好。
林朝鹤接过去,用手摩挲着竹筒,将上面的塞子打开来,朝里面的线香看了看,接着抬起头,笑意不减:“贫道闻这香难得幽致,味道不似寻常降真香的清冽。”
“若是贫道没猜错,这香所用并非燕朝南郡所产的降真木,乃是取自海上南蕃三佛齐、阇罗的蕃降真。”
晏辞闻言直了直身子,这蕃降真的确是他不远万里从南蕃运来的,虽然产量少,胜在味道奇清。
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