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辞的目光落在旁边徐徐冒着烟气的香纂盘上。
那纂盘径围二寸八分,昼夜各五十刻,是最通常的尺寸,盘中的香纂在高温炙烤下,一截脆弱焦黑的香坠落盘中。
这种香由沉麝龙脑等各种名贵香料制成,合香价格昂贵,非寻常人家所用,点燃时香味甜而不腻,馥而有韵,名为婴香。
晏辞的鼻子在婴香和酴醾香的交错间,得到很大的爽感,耳边听着楼下传来的唱曲声,更是惬意至极。
秦子观今日穿了身比雪还要白的袍子,领口袖口处皆绣着嵌银缠枝纹。
他没有像骑马那天把头发束起来,白袍墨发,一举一动十分随意,瞥了一眼旁边已经放松下来的晏辞:“大外甥,你以前不会没来过这种地方吧?”
晏辞手里的杯盏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:“没有。”
“那你的生活一定少了很多乐子。”
“”
晏辞已经习惯了此人会逐渐变得不正经的说辞,决定不接话。
秦子观随着下面唱曲的声音轻声哼着,直到耳边琵琶声渐息,他用折扇点了点身后:“他们两个,你喜欢哪个?”
晏辞冷不防听到这么一个问题,莫名其妙地抬起头。
秦子观用折扇指了指身后两个少年:“琳琅,璇玑。璇玑,琳琅。你要哪个?”
晏辞转过头,这才发现身后一左一右两个少年,长相英挺,相同的身高,一模一样的容貌。
只不过他身后的琳琅面带微笑,神色从容,面如春风还暖。
而秦子观身后的那个,神色冷如冰霜,眉目淡淡,面无表情,乍一看就好像谁欠了他两吊钱。
“这两个家仆在府里从小训练,算是好用的,老太太给了我。她说你来的匆忙,府里只有一个马夫两个哥儿,让我把这两人送一个给你,你先挑吧。”
秦子观的语气淡淡,仿佛讨论的不是人,而身后两人闻之面上没有丝毫不满。不过能被秦子观称为“好用”,又被秦老夫人嘱咐带一个给他,能力想必不会差。
然而晏辞觉得他带来的几个人都够呛养活,只好琢磨着推辞:“我一个人行动惯了,多带一个人也不方便。”
“我不是在帮你,我秦家的亲戚在外行走身边连个称职的随从都没有,被人看了会说我秦家考虑不周。”
“…好吧。”
秦子观回头看了看两人,折扇在两人之间点了点,最后落在自己身后面无表情的璇玑身上:
“那这个就送你吧。”
身后两人立马调换位置,晏辞顿时觉得周围的温度都降低了。
就这样在熏香和花香中,一直到后半夜,秦子观点的最后一首曲子结束了,眼见楼下已经有哥儿走进不同房间,晏辞转头看向秦子观,见后者已经站起身。
楼里的哥儿将几瓶包好的酴醾香露递到琳琅手里。
秦子观指着包好的香露,对旁边的哥儿说:“给他也包一份,记我账上。”
之后在一众哥儿恋恋不舍的挽留声中走出门:“大外甥,改天我再来会你。”
说罢扬长而去。
晏辞站在花街口,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昂贵的香味,他脑子晕乎乎的,看了看头上的月亮,又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一言不发的璇玑。
他就跟在自己三步远的地方,一步不多一步不少,自己走一步,他就走一步,自己停下,他也停下:“不用跟我这么近。”
“给我。”璇玑指着他手里拎着的香露。
晏辞顿了一下,后者已经从他手里接过,或者说抢了过去,然后一溜烟地往马车方向走了,速度惊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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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康坊入了夜就安静很多。
这里不似白檀镇,到了晚上便万籁俱寂,外面街市彻夜不息,总会隐隐传来欢闹的声音。
屋里烧着炉火,顾笙点了蜡烛,坐在桌边绣着从秦府带回来的未完成的小孩子的衣服。叶臻不愿意买外面卖的成品,宁可手绣,顾笙便自告奋勇帮他。
此时,流枝守在他的身侧,看着锦缎上图案,顺便帮他递剪刀和针线。就着烛火,流枝张大眼睛看着顾笙手指灵活地穿着线,顾笙抬头看着他认真的样子,温柔笑道:“想学吗?”
自从几个月前他被晏辞救下来留在府里后,顾笙便将他带在身边,流枝对晏辞有着本能的感恩,所以对顾笙也是很敬慕。
他以前在赵家是被当家妓养大的,刚来时神情举止上皆是怯生生的,除了懂的怎么侍奉人那一套,其他什么都不会。顾笙便让惜容一点点教他,几个月以后才算有了正常哥儿的样子。
流枝身上带着一种柔弱惹人怜惜的气质,就像晏辞说的那样,他在某些方面和顾笙很像。虽然名义上是主仆,其实顾笙一直把他当弟弟看待。
惜容将刚刚烧好的菜放到桌子上,见状也凑了过来,两个哥儿一起聚精会神地看着顾笙